胡斐见二人说僵了便要动手,他自长成以来,游侠江湖,数见清廷官吏欺压百姓,贪妄残虐,心中素来恨恶,这时见刘鹤真虽然形容猥崽,但公然折辱清廷侍卫,言语之中颇有正气,暗暗盼他得胜。只是那紫衣少女出手敏捷,实是一个极厉害的好手,生怕刘鹤真也未必能胜。 袁紫衣神色傲慢,竟是全不将刘鹤真放在眼内,冷然说道:“你要比拳脚呢,还是比刀枪?”刘鹤真道:“姑娘既然自称是少林韦陀门的弟子,咱们就比韦陀门的镇门之宝。”袁紫衣道:“什么镇门之宝?说话爽爽快快,我最讨厌兜着圈子磨耗。”刘鹤真仰天打个哈哈,道:“连本门的镇门之宝也不知道,怎能担当掌门之任?”袁紫衣脸上微露窘态,但这只是一瞬间之事,立即平静如恒,道:“本门武功博大精深,练到最高境界,即令是最平常的一招拳式,也能以之横行天下。六合刀也好,六合枪也好,哪一件不是本门之宝?” 刘鹤真暗暗佩服,心知她其实不知本门的镇门之宝是什么武功,然而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,令人不能辩驳,想来本门的每个弟子都听得人人心服,于是左手摸了摸上唇焦黄的胡髭,说道:“好吧,我教你一个乖,本门的镇门之宝,乃是天罡梅花桩,你总练过吧?” 袁紫衣冷笑道:“嘿嘿,这也算是什么宝贝了?我教你一个乖,武功之中越是正路平易的,越是宝贵有用,什么梅花桩,尖刀阵,都是吓唬人骗孩子的玩意儿,不过不跟你试试,谅你心中不服。你的梅花桩摆在哪儿啊?” 刘鹤真拿起桌上一只酒碗,仰脖子喝干,随手往地下一摔。众人吓了一跳,心想定是呛啷一响,打得粉碎,哪知他这一摔劲力用得恰到好处,这酒碗在地下轻轻一滑,下掉的力道登时消了,平平稳稳的合在厅堂的方砖之上,竟是丝毫无损。他一摔之后,随即又拿起第二只酒碗往地下摔去,双手接连不断,倘是空碗,那便顺手抛出,碗中如若有酒,不论是满碗还是半碗,都是一口喝干。 片刻之间,地下已布满了酒碗,一共是三十六只碗散置覆合。众人见他摔碗的手法果然巧劲惊人,而酒量也是大得异乎寻常,这一番连喝连掷,少说也得喝了十七八碗烈酒。 但见他酒越喝得多,脸色越黄,身子一晃,轻飘飘的站在一只酒碗的碗底,双手一拱,道:“领教,领教。” 袁紫衣实不知这天罡梅花桩是如何练法,但仗着轻功造诣极高,心下并不畏惧,左足一点,也跃上了一只酒碗的碗底。她迳自站在上首,双手微起,却不发招,要瞧对方如何出手,这才依样葫芦,只是见了他摔掷酒碗这番巧劲,知他与孙伏虎等不可同日而语,已无半分轻敌之意。 刘鹤真右足踏上一步,右拳劈面一拳向袁紫衣打到,正是六合拳的“三环套月”。当他拳离面门尺许,但见他自食指以至小指,四指握得参差不齐,生出三片棱角。这三角拳法专用以击打人身穴道,袁紫衣见他出此拳法,已知他是打穴好手,当下左足斜退一步,还了一招六合拳中的“栽锤”,右手握的也是三角拳。 刘鹤真见她身法、步法、拳法无一不是本门的正宗功夫,心中暗自惊异,踏上左步,击出一招“三环套月”,这一拳以手背击人,在六合拳中称为苦恼拳,因练习之际苦恼异常,故有此名。 这苦恼拳练至具有极大威力,非十年以上之功力不办,那少女避难找易,还了一招“摔掌穿掌”,左手出的是柳叶掌,那也是六合拳中的正宗功夫。两人在三十六只酒碗底之上盘旋来去,使的都是二十四路六合拳法。在这天罡梅花桩上动手过招,最重要的是抢得中桩,将敌手逼至外缘,如是则一有机缘,出手稍重,敌手无路可退,只有跌落桩下。 刘鹤真自幼便对这路武功深有心得,在这桩上已苦练数十年,左右进退,每一步踏下去实无分毫之差,只数招之际,早已抢得中桩,于是拳力逐步加重。他知这少女年纪虽轻,武功实得高人传授,却也不敢冒然进犯,心想只要守住中桩,便已稳操胜算。 袁紫衣与孙伏虎、尉迟连等动手,虽说是三招取胜,其实在第一招中,已是制敌机先,但此时在梅花桩上与刘鹤真比拳,每一掌每一拳击将出去,均遇到极重极厚的力道反击。 她足底踏的是酒碗,只要着力稍重,酒碗立破,这场比武便算是输了,因此她一沾即走,从无一招敢稍稍用老。她武功虽强,临敌经验却浅,眼见敌人守得极稳,难以撼动,只得以上乘轻功点踏酒碗,围着对手身周游动,想找寻敌方破绽。两人拆到三十余招,一套六合拳法的招数均已使完,但见刘鹤真一个瘦瘦的身形屹立如山,拳风渐响,显见劲力正自加强。 各门武功之中,均有桩上比武之法,只是那桩子却变异百端,或竖立木桩,或植以青竹,或叠积砖石,甚至是以利刃插地,但这地上覆碗以代梅花桩,厅上众武师却从未见过。 刘鹤真这三十六只酒碗似乎散放乱置,并非整整齐齐的列成梅花之形,但其中自有规范,他早已习练纯熟,即使闭目而斗,也是一步不会踏错,袁紫衣却每一步都须先向地一望,瞧定酒碗方位,这才出足。如此时间一长,拳脚上竟是渐落下风。 刘鹤真心中暗喜,拳法渐变,右手三角拳着着打向对方身上各处大穴,左手苦恼拳却以厚重之力,拦封横闩,使的全是截手法。袁紫衣眼见不敌,左手斗然间自掌变指,倏地向前一刺,竟是六合枪法中的“四夷宾服”。刘鹤真吃了一惊,不及思索,急忙侧身避过,岂知袁紫衣右手横斩,出招是六合刀法中的一招“钩挂进步连环刀”。刘鹤真料想不到她的拳法竟会一变而成刀法,微一慌乱,肩头已被她一刀斩中。他肩头一沉,将她斩力卸去了七成,跟着还击一拳。袁紫衣左手“白猿献桃”自下而上斩出,那是双手都使刀法,她用的不但是单刀,且是双刀了。 这一下掌刀斩至,刘鹤真再难避过,砰的一响,胁下中掌,身子一晃,跌下碗来。 胡斐在旁瞧得明白,心想这位武学高手如此败于对方怪招之下,大是可惜,随手抓起席上两只空酒碗,学着刘鹤真的手法,向地下斜摔过去。两只酒碗轻轻一滑,正好停在刘鹤真的脚下。刘鹤真这一跌下梅花桩来,只道已然败定,猛觉得脚底多了两只酒碗,一怔之下,已知有高人自旁暗助。众人目光都集于相斗的两人,胡斐轻掷酒碗,竟没一人留意。 袁紫衣以指化枪,以手变刀,出的虽然仍是六合枪、六合刀的功夫,但是韦陀门之中,自来无如此怪异的招数。刘鹤真心中惊疑不定,抱拳说道:“姑娘武功神妙,在下见所未见,敢问姑娘是哪一门哪一派高人所授?”袁紫衣道:“哼,你定要信不过我是本门弟子。也罢,倘若我只用六合拳胜你,那便怎地?” 刘鹤真正要她说这句话,恭恭敬敬的道:“姑娘如真用本门武功折服在下,那是光大本门的天大喜事,小老儿便是跟你提马鞭儿,也所甘愿。”他适才领教了袁紫衣的功夫,狂傲之气登敛,跟着转头向胡斐那方位拱手道:“小老儿献丑。”这一拱手是相谢胡斐掷碗之德,他虽不知援手的是谁,但知这两只酒碗是从该处掷来。 袁紫衣心思极是灵敏,当刘鹤真追问她门派之时,心中已想好了胜他之法,见刘鹤真抱拳归一,踏步又抢中桩,当即出一招“滚手虎坐”,使的果然是六合拳正路武功。数招一过,刘鹤真又渐抢上风。 此时他出拳抬腿之际,比先前更加了一分小心谨慎,生怕她在拳招之中,又起花样,再拆数招,眼见对方拳法无变,心中略略宽慰,眼见她使的是一招“打虎式”,当即右足向前虚点,出一招“乌龙探海”,突觉右脚下有些异样,眼光向下一扫,不由得一惊。只见本来合覆着的酒碗,不知如何这时竟转而仰天,他右足幸好只是虚点,这一步若是踏实了,势必踏在碗心,酒碗固然非破不可,同时身子向前一冲,焉得不败? 他一惊之下,急忙缩步,背上已出了一身冷汗,只见袁紫衣左足提起时将酒碗轻轻带起,也不知她足底如何用劲,放下时那酒碗已翻了过来。她左足顺势踏在碗口,右足提起,又将一只酒碗翻转,这一手轻功自己如何能及?心想:“只有急使重手,乘着她未将酒碗尽数翻转,先将她打下桩去。”当下催动掌力,加快进逼。哪知袁紫衣不再与他正面对拳,只是来往游走,片刻之间,已将三十六只酒碗翻了三十四只,只剩下刘鹤真脚踏的两只尚未翻转。 那酒碗如此碗口向上,已无法承力,袁紫衣身法快捷异常,在碗口上,一着足立即换步,竟无霎时之间停留。当此情势,刘鹤真只要一出足立时踏破酒碗,被她逼得只好站在两只酒碗之上,不能移动半步,呆立少时,脸色凄惨,道:“是姑娘胜了。”举步落地,脸上更是黄得宛如金纸一般。 袁紫衣大是得意,问道:“这掌门是我做了吧?”刘鹤真黯然道:“小老儿是服了你啦,但不知旁人有何话说?”袁紫衣正要发言询问众人,忽听得门外马蹄声急促异常,向北疾驰。 听这马蹄落地之声,世间除了自己的白马之外,再无别驹。她脸色微变,抢步出门,只见那白马的背影刚在枫叶林边转过,马背上骑着一个灰衣男子,正是自己偷了他包袱的胡斐。 她纵声大叫:“偷马贼,快停下!”胡斐回头笑道:“偷包贼,咱们调换了吧!”说着哈哈大笑,策马急驰。袁紫衣大怒,提气狂奔。她轻功虽然了得,却哪及得上这匹日行千里的快马?奔了一阵,但见人马的影子越来越小,终于再也瞧不见了。 这一个挫折,将她连胜韦陀门四名高手的得意之情,登时消除得干干净净。她心高气傲,哪里忍得?心中一面气恼,一面却又奇怪:“这白马大有灵性,怎能容这小贼偷了便跑,毫不反抗?” 她奔出数里,来到一个小镇,知道再也赶不上那匹白马,要待找家茶铺喝茶休息,忽听得镇头一声长嘶,正是那白马的叫声。她急步赶去,转了一个弯,但见胡斐骑着白马,回头向她微笑招手。 袁紫衣大怒,随手拾起一块石子,向他背心投掷过去。胡斐除下头上帽子,反手一兜,将石子兜在帽中,笑道:“你还我包袱不还?”袁紫衣一纵身,要去抢那白马,突听呼的一响,一件暗器来势劲急,向自己迎面掷了过来。 她伸出左手接住,正是自己投过去的那块石子,就这么缓得一缓,只见胡斐双腿一夹,白马奔腾而起,倏忽已在数十丈外。袁紫衣怒极,心想:“这小子如此可恶。”她不怪自己先取人家包袱,却恼他两次戏弄,只恨白马脚程太快,否则追上了他,夺还白马不算,不狠狠揍他一顿,也真难出心头之气。只见一所房屋的屋檐下系着一匹青马,她不管三七二十一,奔过去解开缰绳,飞身而上,向胡斐的去路疾追,待得马主惊觉,大叫大骂的追出来时,她早已去得远了。 袁紫衣虽有坐骑,但说要追上胡斐,仍是休想,一口气全出在那青马身上,不住的乱鞭乱踢。那青马其实已是竭尽全力,她仍嫌跑得太慢,驰出数里,青马呼呼喘气,渐感不支,将近一片树林,只见一棵大松树下有一件白色之物,稍稍驰近,却不是那白马是什么? 她心中大喜,但怕胡斐安排下什么诡计,引自己上当,四下里仔细一望,不见他的影踪,这才纵马往松树下奔去。离那白马约有数丈,突见松树上一个人影落了下来,正好骑在白马背上,哈哈大笑,说道:“袁姑娘,咱们再赛一程。”这时袁紫衣哪再容他逃脱,眼见离白马约有数丈,双足在马镫上一蹬,身子斗地飞起,如一只大鸟般向胡斐扑了过去。 胡斐料不到她竟敢如此行险,在空中飞扑而至,若是自己击出一掌。她在半空中如何能避?当即一勒马缰,要坐骑向旁避开。岂知那白马认得袁紫衣,口中低声欢嘶,非但不避,反而向前迎上两步。 袁紫衣在半空中一掌向胡斐头顶击落,左手却往他肩头抓去。胡斐一生之中,从未和年轻女子动过手,这次盗她白马,一来认得这是赵半山的坐骑,要问她一个明白,二来怪她取去自己包袱,显有轻视之意,要小小报复一下,但突然见她当真动手,不禁脸上一红,身子一偏,跃离马背,从她身旁掠过,却去骑在青马之上。 二人在空中交差而过。胡斐右手伸出,潜运指力,扯断她背上包袱的系绳,已将包袱取在手中。袁紫衣夺还白马,余怒未消,又见包袱给他取回,叫道:“小胡斐,你怎敢如此无礼?”胡斐一惊,道:“你怎知我名字?”袁紫衣小嘴微扁,冷笑道:“赵三叔夸你英雄了得,我瞧也稀松平常。”胡斐听到“赵三叔”三字,心中大喜,忙道:“你识得赵半山赵三哥么?他在哪里?”袁紫衣俏脸上更增了一层怒气,喝道:“姓胡的小子,你敢讨我便宜。”胡斐愕然道:“我讨什么便宜了?”袁紫衣道:“怎么我叫赵三叔,你便叫赵三哥,这不是想做我长辈么?” 胡斐自小便生性滑稽,伸了伸舌头,笑道:“不敢,不敢!你当真叫他赵三叔?”袁紫衣道:“难道骗你了?”胡斐将脸一板,道:“好,那我便长你一辈。你叫我胡叔叔吧。喂,紫衣,赵三哥在哪里啊?” 袁紫衣却从来不爱旁人开她玩笑,她不知胡斐与赵半山义结兄弟,乃是千真万确之事,只见他年纪与自己相若,却厚起脸皮与赵半山称兄道弟,强居长辈,更是有气,刷的一声,从腰间抽出一条软鞭,喝道:“小子胡说八道,我教训教训你。” 这条软鞭乃银丝缠就,鞭端有一枚小小金球,模样甚是美观,她将软鞭在空中挥了一圈,太阳照射之下,金光银光闪动,变幻奇丽。她本想下马和胡斐动手,但一转念间,怕胡斐诡计多端,又要夺马,于是催马上前,一鞭往胡斐头顶击落。她这软鞭展开来有一丈一尺长,绕过胡斐身后,鞭头弯转,那金球迳自击向他背心上的“大椎穴”。胡斐上身一弯,伏在马背,只道依着软鞭这一掠之势,鞭子必在背脊上掠过。猛听得风声有异,知道不妙,左手抽出单刀,不及回头瞧那软鞭来势,随手一招反挥,向着风声削去,当的一响,单刀与金球相撞,已将袁紫衣的软鞭反荡了开去。原来她软鞭掠过胡斐背心,跟着手腕一沉,那金球忽地转向,打向他右肩的“巨骨穴”。她眼见胡斐伏在马背,只道这一下定已打中他的穴道,要叫他立时半身麻软。哪知他听风出招,竟似背后生了眼睛,刀鞭相交,只震得她手臂微微酸麻。 胡斐抬起头来,嘻嘻一笑,心中却惊异这女郎的武功好生了得,她以软鞭鞭梢打穴,已是武学中极难得的功夫,何况中途变招,将一条又长又软的兵刃,使得宛如手指一般,击打穴道,竟无厘毫之差,同时不禁暗自惭槐,幸好她打穴功夫极其高强,自己才不受伤。 原来他虽见袁紫衣连败韦陀门四高手,知她武功高强,但仍道她艺不如己,对招之际,不免存了三分轻视之心,岂知她软鞭打穴,过背回肩,着着大出自己意料之外,适才反手这一刀,料定她是击向自己巨骨穴,这才出刀将她鞭梢荡开,若是她技艺略差,打穴稍有不准,这一刀自是砍不中她鞭梢,那么自己背上便会被重重抽打一下,虽然不中穴道,一下剧痛势必难免。 袁紫衣但见他神色自若,实不知他心中已是大为吃惊,不由得微感气馁,长鞭在半空中一抖,吧的一声爆响,那鞭梢又向他头上击去。胡斐心念一动:“我是要向她打听赵三哥的消息,眼见这姑娘性儿高傲,若不占些便宜,怎肯明白跟我说出,说不得,瞧在赵三哥面上,我便让她一招。”见鞭梢堪堪击到头顶,将头向左一让,这一让方位是恰到好处,时刻却略迟一霎之间,但听得波的一声,头上帽子已被鞭梢卷下。 胡斐双腿一夹,纵马窜开丈许,还刀入鞘,回头笑道:“姑娘软鞭神技,胡斐佩服得很。赵三哥他身子可好?他眼下是在回疆呢,还是到了中原?” 胡斐若是真心相让,袁紫衣胜了这一招,心中一得意,说不定便将赵半山的讯息相告。偏生他年少气盛,也是个极好胜之人,这一招让是让了,却让得太过明显,待她鞭到临头,方才闪避,而帽子被卷,脸上不露丝毫羞愧之色,反而含笑相询,简直有点长辈戏耍小辈模样。袁紫衣何等聪明,早已一眼看出,冷然道:“你故意相让,当我不知道么?帽子还你吧!”说着长鞭轻轻一抖,卷着帽子往他头上戴去。 胡斐心想:“她若能用软鞭又将帽子给我戴上,这份功夫也就奇妙得紧。我如伸手去接,反而阻了她的兴头。”于是含笑不动,瞧她是否真能将这丈余长的银丝软鞭,运用得如臂使手。 但见鞭梢卷着帽子,顺着他的胸口从下而上兜将上来,只因上势太慢,将与他脸平之时,鞭梢上兜的劲力已衰,鞭尾一软,帽子下落。胡斐忙伸手去接,突见眼前白光一闪,心知不妙,只听啪的一响,眼前金星乱冒,半边脸颊奇痛透骨。他知道已中了暗算,右足一撑,左足一松,人已从左方钻到了马腹之下,但听得啪的一响,木屑纷飞,一个马鞍已被软鞭击得粉碎,那马哀嘶呼痛,胡斐在马腹底避过她这连环一击,顺势抽出单刀,待得从马右翻上马背,单刀已从左手交向右手,右颊兀自剧痛。他伸手一摸,只见满手鲜血,这一鞭实是打得不轻。袁紫衣冷笑道:“你还敢冒充长辈么?姑娘这一鞭若不是手下留情,不打下你十七八颗牙齿才怪呢。” 这句话倒非虚语,她偷袭成功,这一鞭倘是用上全力,胡斐颧骨非碎不可,左边牙齿也势必尽数打落,但饶是如此,已是他艺成以来从所未有之大败,不由得怒火直冲,圆睁双目,一刀往她肩头直劈下去。袁紫衣心中微感害怕,知道对手实非易与,这一次他吃了大亏,动起手来定然全力施为,于是舞动长鞭,劲透鞭梢,将胡斐挡在两丈之外,要教他欺不近身来。就在此时,只听得大路上鸾铃响动,三骑马缓缓驰来,见到有人动手,一齐驻马而观。胡斐和袁紫衣同时向三人望了一眼,只见两个穿的是清廷侍卫的服色,中间一人穿的是常服,身材魁伟,约摸四十来岁年纪。 鞭长刀短,兵刃上胡斐先已吃亏,何况他骑的又是一匹受了伤的劣马,袁紫衣的坐骑却是神骏无伦,她骑术又精,竟似从小便在马背上长大一般,因此拆到十招以外,胡斐仍是欺不近身去。他刀法一变,正要全力抢攻,忽听得一个侍卫说道:“这女娃子模样儿既妙,手下也很来得啊。”另一个侍卫笑道:“曹大哥你若是瞧上了,不如便伸手,别让这小子先得了甜头。”那姓曹的侍卫仰天哈哈大笑。胡斐恼这两人出言轻薄,怒目横了他们一眼。袁紫衣乘隙挥鞭击过,胡斐头一低,从软鞭底下钻进,抢前数尺。只见袁紫衣纤腰一扭,那白马猛地向左疾冲。 这一下去势极快,但见银光一闪,那姓曹的侍卫肩上已重重吃了一鞭。她回鞭抽向胡斐头顶,胡斐横刀架开,那白马掠着另一名侍卫身旁而过,只见她素手一伸,已抓住那侍卫后颈“天柱穴”,那白马一冲之势力道奇大,她并不使力,顺手已将那侍卫拉下马来,摔在地下。她也不回身,长鞭从肩头甩过,向后抽击第三个大汉。 这四下兔起鹘落,迅捷无伦,胡斐心中不禁暗暗喝了声采,心想这大汉虽然未出一声,但既与这两名侍卫结伴同行,少不免也要受一鞭无妄之灾。哪知这大汉只是一勒马头,空手竟来抓她银鞭的鞭头。 袁紫衣见他出手如钩,竟是个劲敌,当即手腕一振,鞭梢甩起,冷笑道:“阁下可是到京中参与掌门人大会么?” 那大汉一愕,道:“姑娘何以知道?”袁紫衣道:“瞧你模样,稍稍有点掌门人的味儿。你叫什么名字,是哪一门哪一派的掌门?”这两句话问得无礼之极,那大汉哼了一声,并不理会,只见那姓曹的侍卫狼狈爬起,大叫道:“蓝师傅,教训教训这臭女娃子!”袁紫衣腿上微微使劲,白马斗地向那姓曹的侍卫一冲。白马这一下突然发足,实是教人出其不意,曹侍卫大骇,身子急忙向左避让,袁紫衣的银鞭却已打到背心。那大汉见情势急迫,抽出腰中短剑,一招“拦腰取水四门剑”,以斜推正,已将鞭梢拨开。 袁紫衣足尖点踏着镫,轻轻向后一推,白马猛地后退数步,这马疾趋疾退,竟是同样的迅捷。那大汉高声喝采:“好马!” 袁紫衣冷笑道:“我道是谁,原来是广西梧州八仙剑的掌门人蓝秦。”这大汉正是蓝秦,眼见这少女不过十八九岁年纪。容色如花,虽然出手迅捷,但能有多大江湖阅历,怎地只见一招,便道出自己的姓名身份?他心中一面惊诧,一面却也不禁得意,暗道:“我蓝某虽僻处南疆,居然连一个年轻少女也知我威名。”脸上微微一笑,问道:“姑娘怎知在下的名姓?”袁紫衣道:“我正要找你,在这里撞见,那是再好也没有。”蓝秦更感奇怪,心想我和你素不相识啊。于是问道:“姑娘高姓大名,找蓝某有何指教?” 袁紫衣道:“我叫你不用上京去啦,由我代你去便是。”蓝秦更是摸不着头脑,道:“此话怎讲?”袁紫衣道:“哼,蠢才,这还不明白?我叫你把八仙剑的掌门之位让了给我!” 欲知蓝秦听了此言如何对答?袁紫衣何以要夺他掌门之位?胡斐与袁紫衣比武最终谁胜谁败?请看下回分解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