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《末代皇帝秘闻》这篇溥仪访问记在本报连载以来,引来了读者们很大的兴趣,他们不但注意文字内容和所附的图片,还有人来信询问这篇访问记的作者潘际垌的“垌”字怎样读法。我手边有一张际垌兄的照片,现在附刊在这里,读者们或许会感到兴趣吧。 照片是在一九五三年春天拍的,那时段我到上海去玩,际坰兄正大光明上海,就给他拍了这一张。那时我刚学影,技术很差,这张照片的成绩只是这个样子,实在颇为抱歉,后来也没寄给他。 讲到摄影,香港恐怕是全世界最方便的地方之一。第—是器材便宜,德国的相机、英美的胶片,在香港买都便宜过在产地购买。第二是天气好、风景美。这里天清气朗的日子真多,既有高山,又有大海。曾听一位国画家说,香港的山既有北宗的山,又有南宗的山,这在全国各地都是罕有的,真是风景写生的好地方。适宜于绘画,当然也适宜于摄影了。大概由于这些优良的条件,香港的摄影家近年来在国际上声誉日起,任何那一国的沙龙比赛中差不多总有香港人的作品入选。最近在圣约翰教堂展出香港摄影沙龙入选作品,确是琳琅满目,佳作很多。在各种艺术活动与体育活动中,真正达到国际水平的,香港目前似乎还只有摄影一项。 摄影算不算是“艺术”呢?在摄影家们说来,那当然是艺术,但严格说来,它与真正的艺术还是有很大的距离,所以现在许多人认为它是—种“半艺术”(Semi-Art)。所谓艺术,是指人们创造一种作品,用以表达思想感情。诗人写一首诗歌颂劳动的光荣、音乐家作一首曲子抒发他恋爱的感情、画家与雕刻家在画布或雕像中表达物体的美丽和他的看法、小说家、剧作家、电影的编导们描写社会上的悲欢离合……这些作品中都有很大的创造自由,能深刻的表现作者的思想和感情,引起观赏者的共鸣。但到目前为止,单幅的照相还不能成为圆满地表达思想感情的工具。当然,照相中也包含有思想和情感,但一般说来,这只是“包含”而不是“表达”,因此不能说是完整的艺术作品。 比如说,用一个美丽的女人做题材。画家爱怎样画她就可怎样画,或许,这个女人容貌虽美,灵魂却很丑恶,高明的画家会在她嘴角的微笑中加上一些邪恶的线条,或者在她美丽的眼睛四周涂上—些不愉快的彩色,甚至于,他可以在肖像上画些毒蛇、蜈蚣之类。但摄影家却没有这种自由,他只能取—个怪异的角度,缩小光圈用一种“低调子”来拍摄,或者,再在黑房工作时增加点什么,然而不管怎样,他不能真正地“创造”,只能尽可能的“安排”现成的物件。 戏剧与电影,在某几点上说来,创造也是受限制的,编导者的思想感想,要通过演员表达出来。如果演员好,那么艺术创造就很圆满,要是演员很糟,编导者的艺术意图就表达不出了。哥顿·克雷(Gordon Craig)是英国著名的戏剧家(他是英国著名女演员爱伦·戴莱的儿子,萧伯纳写给爱伦·戴莱的情书在文学界是很出名的),苏联的大戏剧家史坦尼斯拉夫斯基曾邀请他到苏联去导演《哈姆雷特》。这位哥顿·克雷就常常叹息演员的不如他意,以致认为在戏剧中,最完美的表演者是木偶,因为只有木偶,才不会妨碍戏剧家的创造。这种说法当然是过于偏激,演员的表演本身就是—种艺术,这种艺术与编导的艺术结合起来而成为完整的戏剧艺术。 如果不是那么认真,自然“安排”也可以说是艺术,不是有许多人把插花、烹调、衣服设计、室内装置、甚至理发、交际等等都说成是艺术么?与这些东西比较,那么摄影中创造与表达感情的成分又高得多了。 朋友中大概—大半的人有照相机,除了极少数的人专心研究之外,大家只是拿来玩玩而已(包括我自己在内)。有—种日本相机叫做“为她摄”,这种相机并不出名,但它的名字倒说出了这里许多玩相机的人的目的。 ※刊载于1957年01月15日《大公报》※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