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五回 波澜另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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湖光农场与湘西旧情—金庸生平新考   | 金庸与湘西:牛阿曾回应查玉强

  在这顷刻之间,他连显两种神功,均是非同小可。那四名雪山弟子不由自主的都打了个寒战,只见张三的目光射向自己脑袋,右手五指抖动,像是要在自己头上抓上一把似的,当即喏喏连声,走出厅去。

  这时成、齐、廖、梁四人,兀自在你一剑、我一剑的假斗不休。这四人自知张三、李四武功既是如此高强,见识自亦过人,这般假斗,只怕难以瞒过他二人的眼睛,因此剑法上虽然拼命退让,却又尽力装出恶狠狠地性命相扑的模样。

  史婆婆越看越恼,喝道:“这些鬼把式,也算是雪山派的武功吗?凌霄城的脸,可给你们丢得干干净净了。”她转头向石破天道:“徒儿,拿了这把刀去,将他们每个人的手臂都砍一条下来。”

  石破天在张三、李四的面,不敢开口出声,只得接过单刀,向成自学一指,一刀砍了过去。

  成自学听得史婆婆叫他砍自己的臂膀,这可不是闹着玩的,见他一刀砍到,忙挥剑挡开,这一剑守中含攻,凝重狠辣,不知不觉中显出了雪山剑法的真功夫来。张三喝采道:“这一剑才像个样子。”

  石破天心念一动:“这两位义兄知道我内力不错,倘若我凭内力取胜,他们便认出我是狗杂种了。我冒充石中玉,那便只有使雪山剑法。”当下挥刀斜刺,使的是雪山剑法中的一招“暗香疏影”。成自学见他招数平平,心下不再忌惮,运剑封住了要害,数招之后,引得他一刀刺向自己左腿,假装封挡不及,“啊哟”一声,刀尖已在他腿上划了一道口子。成自学投剑于地,说道:“英雄出在少年,老头子是不中用了。”

  梁自进瞧出了便宜,一剑向石破天肩头削下,喝道:“你这小子无法无天,连师叔祖也敢伤害!”他对石破天所使剑法了然于胸,数招之间,便引得他以一招“黄沙莽莽”在自己左臂轻轻掠过,大叫:“不得了,不得了,我这条手臂险险给这小子砍了。”跟着齐自勉和廖自砺双战石破天,各使巧招,让他刀锋在自己身上划破一些皮肉,双双认输退下。

  要知一来石破天无意砍断他们手臂,二来他并未使出真实功夫,所用的只是一些习练未熟的雪山剑法,三来成、齐、廖、梁四人的武功本来甚是了得,要在本门剑法下略输而退,原非难事,只有在对方坚决不肯取胜之时,那才不易认输了。

  这场比武,直似儿戏。史婆婆厉声道:“你们输了给这孩儿,那是甘心奉他为掌门了?”

  成、齐、廖、梁四人均想:“奉他为掌门,只不过是送他上龙木岛去做替死鬼,那有何不可?”便道:“这两位使者先生已定下规矩,各凭武功,争夺掌门,我们艺不如人,以大事小,那也是无法可想。”

  史婆婆道:“你们服是不服?”四人说道:“口服心服,更无异言。”心中却想:“待这两个恶人走后。凌霄城中还不是我们的天下?谅一个老婆子,一个小鬼有何作为?”史婆婆道:“那么你们还不参拜新任雪山派掌门,更待何时?”

  忽然厅外有人厉声喝道:“谁是新任雪山派掌门?”正是“气寒西北”白万剑的声音,跟着铁链呛啷,走进数十人来。这些人手足上都拽在镣铐之中,白万剑当先,其后便是耿万钟、柯万钧、王万仞、呼延万善、闻万夫、汪万翼、花万紫等一干新自中原归来的长门弟子。

  白万剑一见史婆婆,叫道:“妈,你回来了!”声音中充满了惊喜之情。

  石破天先前听得封万里叫史婆婆为师娘,已隐约料到她是白自在的夫人,此刻听白万剑呼她为娘,自是更无疑惑,只是心下好生奇怪:“我师父既是雪山掌门的夫人,为什么自称是金乌派的掌门,还口口声声说:金乌派武功是雪山派的克星?”

  却见阿绣奔到白万剑身前,叫道:“爹爹!”白万剑大喜,颤声道:“阿绣你……你……没有死?”

  史婆婆冷冷的道:“她自然没有死!难道都像你这般脓包鼻涕虫?亏你还有脸来叫我一声妈!我生了你这混蛋,恨不得一头撞死了干净!老子给人家关了起来,自己身上叮叮当当的戴上这一大堆废铜烂铁,臭美啦,是不是?你是‘气死西北’!他妈的什么雪山派,戴上手铐脚镣,是雪山派什么高明武功啊?老的是混蛋,小的也是混蛋,一古脑儿都是混蛋,乘早给我改名作混蛋派是正经!”白万剑等她骂了一阵,才道:“妈,孩儿和众师弟并非武功不敌,为人所擒,乃是这些反贼暗使奸计。他!他扮作爹爹,在被窝中暗藏机关,孩儿这才失手……”史婆婆怒斥:“你这小混蛋更加不成话了,认错了旁人,倒也罢了,连自己爹爹也都认错,还算是人么?”

  白万剑自幼给母亲打骂惯了,此刻给她当众大骂,虽感羞愧,也不如何放在心上,只是记挂着父亲的安危,问道:“妈,爹爹可平安么?”

  史婆婆怒道:“老混蛋是活是死,你小混蛋不知道,我怎么知道?老混蛋活在世上丢人现眼,教师弟和徒弟们给关了起来,还不如早早死了的好!”

  白万剑听了,知道父亲只是被本门叛徒监禁,性命却是无碍,为之大慰,道:“谢天谢地,爹爹平安!”史婆婆骂道:“平安个屁!”她口中怒骂,心中却也着实关心,向成自学等道:“你们把大师兄关在哪里?怎么还不放他出来?”成自学道:“大师兄脾气大得紧,谁也不敢走近一步,一近身他便要杀人。”史婆婆脸上掠过一丝喜色,道:“好,好,好!这老混蛋自以为武功天下第一,骄傲得不可一世,让他多受些折磨,那也是应得之报。”

  李四一直听她怒骂不休,于是插口道:“到底哪一个是混蛋派的掌门人?”

  史婆婆霍地踏上两步,戟指喝道:“‘混蛋派’”三字,岂是你这混蛋说得的?我自骂我老公、儿子,你是什么东西,胆敢出言辱我雪山派?你武功高强,不妨一掌把老身打死了,要在我面前骂人,却是休想!”

  旁人听到她如此对李四疾言厉色的喝骂,无不手心中捏了一把冷汗,均想李四若是一怒出手,史婆婆万无幸理。

  石破天身形一晃,挡在史婆婆的身前,倘若李四出手伤她,便欲代为挡架。白万剑苦于手足失却自由,只是暗暗叫苦。

  哪知李四只是笑了笑,道:“好吧!算我说错了,白夫人恕罪!那么雪山派的掌门人到底是哪一位?”

  史婆婆向石破天一指,道:“这少年已打败了成、齐、廖、梁四个叛徒,他们奉他为雪山派掌门,有哪一个不服?”白万剑大声道:“孩儿不服,要和他比划!”史婆婆道:“好,把各人的铐镣开了!”

  廖自砺向成自学瞧瞧,又向梁自进瞧瞧,各人均想:“若将长门弟子放了出来,这群大虫再也不可复制,咱们犯上作乱的四支,那是死无葬身之地了。但迫于眼前情势,若不放了各人,却又不成。”

  廖自砺道:“你是我手下败将,我都服了,你有什么资格不服?”白万剑怒道:“你这犯上作乱的逆贼,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,还说什么是你手下败将?你暗使卑鄙行迳,今日居然有脸来见我。”

  原来躲在白自在房中假装生病,因而将白万剑右手铐住的,便是廖自砺。自中原归来的一众长门弟子,以白万剑最是厉害,首脑就逮,余人或遭计擒,或被力服,无不陷入了牢笼之中。此刻白万剑见到廖自砺,当真是恨得牙痒痒地。

  廖自砺笑道:“你若不是我手下败将,怎地手铐会戴上你的双腕?我可既没用暗器,又没使迷药!”

  李四喝道:“这半天下来都争执不清,快将他手上铐镣开了,两个人好好斗一场。”

  廖自砺兀自犹豫,李四左手一探,夹手将他手中的长剑夺了过去,当当当当四声,白万剑的手铐足镣,一齐断绝,却是被他在霎时之间,挥剑斩断。这副铐镣以精钢铸成,廖自砺的长剑虽是利器,却非削铁如泥的宝剑,被他运以浑厚内力,削这铐镣竟如摧枯拉朽一般。

  这铐镣贴肉而戴,长剑削将下去,只须差以厘毫,便伤到白万剑的肌肤,但众人看得清清楚楚,一副铐镣连着铁链掉落于地,白万剑手足上却是连血痕也没多上一条,众人情不自禁,都是大声喝采。有些谄佞之徒为了讨好李四,这个“好”字还叫得加倍的漫长响亮。

  白万剑向来自负,极少服人,这时也忍不住说道:“佩服,佩服!”长门弟子之中,早有人送过剑来。白万剑呸的一声,一口唾沫吐在他的脸上,跟着提足踢了他一个筋斗,骂道:“叛徒!”要知身为长门弟子,留在凌霄城中而安然无恙,自然是参与叛师逆谋了。

  阿绣叫了声:“爹!”倒持佩剑,送了过去。白万剑微微一笑,说道:“乖女儿!”连日来他迭遭横逆,只有见到母亲和女儿健在,才是令他十分喜慰之事。他一转过头来,脸上慈和之色立时换作了憎恨,目光中如欲喷出火来,向廖自砺喝道:“你这本门叛徒,再也非我长辈,接招吧!”刷的一剑,刺了过去。

  便在此时,李四倒转长剑,轻轻将白万剑一剑挡开,将剑柄塞入廖自砺手中。

  二人这一展开剑招,那是性命相扑的真斗,各展平生绝诣,与适才成、齐、廖、梁的儿戏大不相同。在雪山派第一代人物中,除了白自在外,以廖自砺武功最高,他想我已自认输给了石中玉这小子,只须将白万剑打败,石中玉便注定是赴龙木岛去喝腊八粥的替死鬼了。白万剑的武功本来不在我之下,但眼下他右腕为钢夹利齿所伤,使剑不便,今日一剑将他劈死,凌霄城中便是唯我独尊。形格势禁,非打醒十二分精神不可,否则便有性命之忧。石中玉这小子做个空头掌门,只等张三、李四一去,我便可说此去离龙木岛万里迢迢,必须立即上道,以免误了腊八粥之期,逼得他当日离开凌霄城。

  他心中打定了如意算盘,精神一振,一柄长剑使开来如蛟龙夭矫,招招十分狠辣。白万剑急于复仇雪耻,有些沉不住气,贪于进攻,未免有些行险,拆了三十余招后,一剑直刺,力道用得老了,被廖自砺斜身闪过,还了一剑,嗤的一声,削下他一片衣袖。阿绣“啊”的一声惊呼。史婆婆骂道:“小混蛋,和老子一模一样,老混蛋教出来的儿子,原来就没多大用处。”

  白万剑心中一急,剑招上更有些散乱,廖自砺暗暗喜欢,说道:“我早说你是我手下败将,难道还有假的?”

  廖自砺这句话,本想扰乱白万剑的心神,由此取胜,不料弄巧反拙,白万剑最近这次中原之行,连经挫折,令他增加了三分狠劲,一听对方出语讥嘲,并不发怒,反而深自收敛,连取了七招守势。这七招一守,登时将战局拉平,白万剑剑招走上了绵密狠辣的路子。

  廖自砺绕着他身子急转,口中嘲骂不停,剑光闪烁中,白万剑一声长啸,刷刷刷连展三剑,第四剑青光闪处,擦的一声响,廖自砺左腿齐膝而断,大声惨呼,倒在血泊之中。白万剑长剑斜竖,指着成自学道:“你过来!”剑锋上的血水,一滴滴的掉在地下。

  成自学脸色惨白,手按剑柄,并不拔剑,过了一会才道:“你要做掌门人,自己……自己做好了,我不来跟你们争。”

  白万剑目光向齐自勉、梁自进二人脸上扫去,齐梁二人都摇了摇头。

  史婆婆忽道:“打败几名叛徒,又有什么了不起?”向石破天道:“徒儿,你去跟他比比,瞧是老混蛋的徒儿厉害,还是我的徒儿厉害。”

  众人听了这句话,都深自诧异,均想:“石中玉这小子明明是封万里的徒儿,怎么是你的徒儿了?”

  史婆婆喝道:“快上前!用刀不用剑,老混蛋教的剑法稀松平常,咱们的刀法可厉害得多。”

  石破天实不愿与白万剑比武,想到他是阿绣的父亲,更不想得罪了他,只是若一开口推却,立时便给张三、李四认了出来,当下倒提着单刀,站在史婆婆眼前,神色十分尴尬。

  史婆婆喝道:“刚才我答应过你的事,你不想了吗?我要你立下一件大功,这事才算数。这件大功劳,就是去把这个老混蛋的徒儿给打败了,倘若输了,你立即给我滚得远远的,永远别想再见我一面,更别想再见阿绣。”

  石破天心中一动:“原来师父叫我立件大功,乃是去打败她的亲生儿子。此事当真奇怪之极。”

  这时厅上各人却都渐渐明白:“史婆婆是要这小子做上雪山掌门,好到龙木岛去送死,以免他的亲儿死于非命。”但只有白万剑和阿绣二人,才真正懂得她的用意。

  原来白自在和史婆婆这对夫妻都是性如烈火之人,平时史婆婆对丈夫总还容让三分,心中却是积忿已久,这次为了石中玉强奸阿绣不遂之事,白自在不但斩断了封万里的手臂,与史婆婆争吵之下,盛怒中更打了妻子一个耳光。史婆婆一怒下山,此刻虽然回到凌霄城中,对这个耳光却始终耿耿于心,开口“老混蛋”,闭口“老混蛋”的骂个不休。白自在自恃武功独步西域,没将史婆婆瞧在眼里,史婆婆一口气无处可出,所以要教一个徒弟出来,打败自己的儿子,那便是打败白自在的徒弟,终于占到丈夫的上风之意。不过白万剑不知石破天乃是母亲的徒儿,其中的过节,又不及阿绣的全部了然于胸。

  白万剑向石破天瞪目而视,脸上不由自主的流露鄙夷之色。

  史婆婆道:“怎么?你瞧他不起么?这少年拜了我为师,经我一番调教,已跟往日大不相同。现下你和他比比武功,倘若你胜得了他,算你的师父老混蛋厉害;若是你败在他的刀下,阿绣就是他的老婆了。”白万剑吃了一惊,道:“妈,此事万万不可,咱们阿绣岂能嫁这小子?”史婆婆哈哈一笑,道:“你若打败了这小子,阿绣自然嫁他不成。否则的话,你又怎能作得主?”白万剑心中不禁暗暗有气:“妈跟爹爹生气,却来迁怒于我,你儿子若连这小子也斗不过,当真枉在世上为人了。”史婆婆喝道:“你心中不服,那就提剑上啊。空发狠劲有什么用?”白万剑道:“是!”向石破天道:“你进招吧。”石破天向阿绣望了一眼,见她娇羞之中又带着几分关切,心想:“师父说倘若我输了,永远不能再见阿绣之面。这场比武,那是非胜不可的。”于是竖起单刀,晃了一晃。

  白万剑嗤的一剑,势挟劲风,直刺过来。石破天单刀挡开,跟着还了一刀。他曾在紫烟岛上用单刀和白万剑交过手,但那时使的纯粹是金乌刀法,待得白万剑使出雪山派中最粗浅的入门功夫时,石破天反而无法招架,被他用剑尖在胸口衣服上割了个圆孔。

  经此一役之后,石破天融会贯通,领悟到了武学中的“变”字诀,知道比武较量之际,实应随机而施,不能拘泥于招式。

  后来石清夫妇详加指点,他武功更是大进。此番和白万剑再度交手,所用刀法便不限于史婆婆所教的那一套,纵横飘忽,许多招数都是别出心裁之作。

  七八招一过,白万剑便已暗暗心惊:“这小子从哪里学了这么高深的刀法来?”想起当日在紫烟岛上,曾和那个今日做了长乐帮帮主的少年比武,那人自称是金乌派的开山大弟子,两人刀法依稀有些相似,但变幻之奇,却是远远不及眼前这个石中玉了,寻思:“这二人相貌相似,莫非出于一师所授。我娘说经过她一番调教,难道当真是我娘所教的?”

  又拆数招之后,白万剑横剑削来,石破天举刀一格,当的一声,火光四溅,白万剑只觉一股大力,震得他右臂酸麻,胸口剧痛,心下更是吃惊,不由得退了三步。

  石破天并不追击,转头向史婆婆瞧去,意思是说:“我这算是胜了吧?”

  不料白万剑越遇劲敌,勇气越增,何况石中玉是本门后辈,自己输在他手下,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?喝道:“小子,看剑!”又是一剑刺去。

  待得石破天举刀再格时,白万剑不再和他兵刃相碰,立时变招,将剑锋带了转来,斜削他的咽喉。这一剑部位使得极巧,发挥了雪山派剑法的绝艺。

  张三赞道:“好剑法!”石破天一刀挥出,斫他手臂,用上了金乌刀法,正好是这一招雪山剑法的克星。

  张三又赞道:“好刀法!”只见二人越斗越快,白万剑胜在剑法纯熟,石破天则在内力上占了便宜。

  堪堪又拆了二十余招,石破天一刀中宫直进,白万剑退无可退,只得横剑一挡,只听到喀的一声,手中长剑竟被震断。

  石破天立时收刀,向后退开。白万剑脸色铁青,从身旁一名雪山弟子手中抢过一柄长剑,又向石破天刺来。

  石破天经过这番剧斗,体内积蓄着的内力渐渐生发出来,每一刀之出,都令白万剑抵挡为艰,刀刃之上,更是含了强劲无比的力道,拆不数招,喀的一声又将白万剑手中长剑震断。白万剑再战,第二招上又跟着断了。

  白万剑提着断剑,大声道:“你内力远胜于我,招数上我却未输给你。”掷下断剑,反手抓过一柄长剑,欺身又上。

  石破天斜身闪开了这一剑,一眼见到阿绣的眼光之中,大有关切担忧之意,心中蓦地一动,想起在紫烟岛上,她曾向自己谆谆叮嘱,和人比武时不可赶尽杀绝,得饶人处且饶人:“大哥,武林人士大都甚是好名。一个成名人物给你打得重伤倒没什么,但如败在你的手下,往往比死还要难过。”

  眼见白万剑脸色凝重之极,心想:“他是雪山派中大有名望之人,当着这许多人之前,我若将他打败,岂非令他脸上无光?但若我输给了他,师父又不许我再见阿绣。那如何是好?是了,我便使出阿绣教我的那招‘旁敲侧击’,打一个不胜不败便是。”想及此处,脑中突然转过一个念头,登时恍然大悟:“在那紫烟岛上,我答应了阿绣,与人比武之时决不赶尽杀绝,得饶人处且饶人,她感激不尽,竟致向我下拜。当日那一拜,自是为着今日之战了。若不是为了她亲生之父,她何必向我下拜?当时她见到史婆婆教我练刀,已知她父亲的剑法斗不过这套刀法,因此上谆谆向我告诫。”当下向左砍出一刀,又向右砍出一刀,胸口立时门户大开。

  白万剑斗得兴起,一见对方露出破绽,想也不想,便是一剑中宫直进。正在此时,石破天向后急退三步,一刀在自己身前而下。白万剑长剑刺出,剑尖离他胸口尚有尺许,已触到了他向下砍这一刀的内劲,只觉全身一震,如触雷电,长剑只震得嗡嗡直响,颤动不已。石破天又退了两步,心想:“我震断他三柄长剑,要是打个平手,他也非震断我的单刀不可。”手上暗运内劲,喀喇一声,单刀的刀刃已凭空断为两截,倒似是被白万剑剑上的劲力震断一般。

  阿绣吁了一口长气,如释重负,高声叫道:“爹爹,大哥,你们两人斗了个平手,谁也没胜谁!”她转头向石破天望去,嫣然一笑,心想:“你总算记得我从前的说话,体会到了我的用心。”

  白万剑脸上却已全无血色,将手中长剑直插入地下,没入了大半,向石破天道:“你手下容让,姓白的岂有不知?你没叫我当众出丑,足感盛情。”

  史婆婆十分得意,说道:“孩儿,你不用难过。这路刀法,是娘教他的,回头我也一般的传你便是。你输了给他,便是输了给娘,咱们娘儿还分什么彼此?”先前她一肚子怒火,是以“老混蛋”、“小混蛋”的骂个不休,待见石破天以金乌刀法打败了儿子,自己终于占到了丈夫上风,大喜之下,便安慰起儿子来。

  白万剑母亲说得啼笑皆非,只得道:“娘的刀法果然厉害,只怕孩儿太蠢,学不会。”

  史婆婆走到他身边,抚摸他的头发,竟是一脸爱怜横溢的神气,说道:“你比这傻小子聪明得多了,他学得会,你怎么学不会?傻小子,快向你岳父磕头陪罪。”

  石破天一怔之下,这才会意,又惊又喜,忙向白万剑磕下头去。白万剑身子一闪,厉声道:“且慢,此事容缓再议。”向史婆婆道:“娘,这小子武功虽高,为人却是轻薄无行,莫要误了阿绣的终身。”只听得李四朗声道:“好了,好了!你招他做女婿也好,不招也好,咱们这杯喜酒,终究是不喝的了。我看雪山派之中,武功没人能胜得了这小兄弟了,是不是便由他做掌门人?大家服是不服?”

  白万剑、成自学以及雪山群弟子谁都没有出声,有的自忖武功不及,有的更盼他做了掌门人后,即刻便到龙木岛去送死。是以大厅上寂静一片,更无异议。

  张三从怀中取出两块铜牌,笑道:“恭喜小兄弟又做了雪山派的掌门人,这两块铜牌一并接过去吧!”说着左眼向着石破天眨了几眨。石破天一怔:“难道他认了我出来?我一句话也没说,却从何处露出了破绽?”

  他哪知张三、李四武功既高,见识也是过人一等,他虽然不作一声,言语举止中绝未露出破绽,但适才与白万剑动手过招,刀法也还罢了,内力之强,却是江湖上罕见罕闻。张三、李四曾和他赌饮毒酒,对他的内力极为心折,自是一见便认出来了。

  石破天见张三将铜牌递到自己身前,心想:“反正我在长乐帮中已接过铜牌,一次是死,两次也不过是死,再接一次,更是何妨?”正要伸手去接,忽听史婆婆喝道:“且慢!”

  石破天一双手伸到半途,又缩了回来,瞧着史婆婆,只听她说道:“这雪山掌门之位,言明凭武功而决,算是你夺到了。不过我见老混蛋当了掌门人,狂妄自大,威风不可一世,我倒也想当当掌门人,过一过瘾。孩子,你将这掌门之位让给我吧!”

  石破天道:“我……我让给你?”史婆婆怒道:“怎么?你不肯吗?那么咱们就比划比划,凭武功而定掌门。”石破天见她发怒,不敢再说,又想起无意之中,竟然开了口,忙道:“是,是!”躬身退开。史婆婆哈哈一笑,道:“我当雪山派的掌门,有谁不服?”

  众人面面相觑,均想这变故来得奇怪之极,但仍是谁也不发一言。

  史婆婆踏步上前,从张三手中接过两块铜牌,说道:“雪山派新任掌门人白门史氏,多谢贵岛奉邀,定当于期前赶到便是。”张三、李四相视一笑,一转身便出了大门,倏忽之间,只听得两人大笑之声,已在十余丈之外。

  史婆婆居中往太师椅上一坐,冷冷的道:“将这些人身上的铐镣,都给打开了。”梁自进道:“你凭什么发施号令?雪山派掌门大位,岂能当真如此儿戏的私相授受?”成自学、齐自勉一齐附和,说道:“你使刀不使剑,原非雪山派家数,怎能为本门掌门?”

  当张三、李四站在厅中之时,各人想的均是如何送走这两个煞星,只盼有人出头答应赴龙木岛送死,免了众人的大劫。

  但当二人一去,各人厄运已过,便即想到自己犯了叛逆重罪,真由史婆婆来做掌门人,她岂有不加追究报复之理,那可是性命攸关、非同小可之事。登时大厅之上,许多人都鼓噪起来。

  史婆婆道:“好吧,你们不服我做掌门,那也无妨。”右手拿起那两块铜牌,在手掌中叮叮当当的敲得直响,说道:“哪一个想做掌门,想去龙木岛喝这碗腊八粥,尽管挺身而出好了。”

  她目光向成自学、齐自勉、梁自进各人脸上扫去。各人却都转过了头,不敢和她目光相触。

  封万里道:“启禀师娘:大伙儿犯上作乱忤逆了师父,实在罪该万死,但其中却实有不得已的苦衷。”说着双膝跪地,连连磕头,说道:“师娘来做本派掌门,那是再好不过。师娘要杀弟子,弟子不敢逃罪,但请师娘赦了旁人之罪,以安各人之心,免得本派之中,再生自相残杀的大祸。”

  史婆婆道:“你师父脾气不好,我岂有不知?到底此事如何而起,你倒说来听听。”

  封万里又磕了两个头道:“自从师娘和白师哥、众师弟下山之后,师父每日里都大发脾气。本门弟子受他老人家打骂,那是小事,大家受师门重恩,又怎敢生什么怨言?只是半个月前,有三个老人前来拜访师父,他们自称姓丁,乃是兄弟。一个叫什么不二,一个叫不三,一个叫不四。”

  史婆婆吃了一惊,道:“丁不四……丁不四这家伙到凌霄城来干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