袁紫衣见了这副势派,心中一动:“莫非又是哪一派的掌门人,到北京去参与福公子的大会?”驻马瞧那老者时,见他两鬓苍苍,颔下老大一丛花白胡子,但满脸红光,衣饰华贵,左手一只碧玉班指,远远望去,在阳光下发出晶莹之色,只听他大声说道:“各位贤弟请回吧!”抱拳一拱,身形端凝,当真是稳若泰山。岸上诸人齐声道:“恭祝老师一路顺风,为我九龙派扬威京师。”那老者微微一笑,说道:“扬威京师是当不起的,只盼九龙派的名头,不在我手里砸了,也就是啦。”袁紫衣听他声音洪亮,中气充沛,这几句话似是谦逊,但语气之间,却极是自负。 只听得噼啪声响,震耳欲聋,湘江中红色纸屑飞舞,原来是岸上船中,一齐放起鞭炮。袁紫衣知道鞭炮一完,那大船便要开行,于是轻轻跃下马来,拾起两片石子碎片,飕飕两声,将石片往鞭炮上掷去。两串鞭炮都是长逾两丈,石片掷到,登时从中断绝,嗤嗤声响,燃着的鞭炮一齐堕入湘江,立时熄灭了。 这一来,岸上船中,人人耸动,鞭炮断灭,那是最大的不吉之兆。众人瞧得清清楚楚,那两串鞭炮是这黄衫少女用石片打断,六七名大汉立即奔近身去,将她团团围住,大声喝问:“你是谁?”“谁派你来捣乱混闹?”“你打断鞭炮,是什么意思?”“当真是吃了豹子胆,老虎心,竟敢来惹九龙派的易老师。”若非见她只是个孤身的美貌少女,早就老拳齐挥,一拥而上了。 袁紫衣深知韦陀门与八仙剑的武功底细,出手时心中毫不畏惧,这九龙派却不知是什么来历,眼见众人声势汹汹,只微笑道:“我用石子打水上的雀儿,不料失手打断了炮仗,实在过意不去。”众人听她语声清脆,一口外路口音,大家又七八张嘴的道:“失手打断一串,也还罢了,岂有两串一齐打断之理?”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“到易家湾来干么?”“今日是黄道吉日,给你这么一混闹,唉,易老师可有多不痛快!” 袁紫衣笑道:“两串炮仗有什么稀罕?再去买过两串来放放也就是了。”说着从怀中取出一锭黄金,约摸有五两来重,托在掌中。这一锭金子,便是买一千串鞭炮也已足够,众人面面相觑,均觉这少女十分古怪,无人伸手来接。袁紫衣笑道:“各位都是九龙派的弟子吗?这位易老师是贵派的掌门人,是不是?他要到北京去参与福公子的天下掌门人大会,是不是?” 她问一句,众人便点一点头。袁紫衣摇头道:“炮仗熄灭,那是大大的不祥。易老师还是乘早别去,在家安居纳福,授徒课子的好。”人群中一个莽撞的汉子忍不住问道:“为什么?”袁紫衣神色郑重,说道:“我瞧易老师气色不正,印堂上深透黑雾,杀纹直冲眉梢。若是到了京师,不但九龙派威名堕地,易老师还有杀身之祸。”众人一听,不由得相顾变色,有的在地下直吐口水,有的高声怒骂,也有的窃窃私议,只怕这女子会得看相,她的话说不定还真有几分道理。 她站立之处,与大船船头相去不远,每一句话都清清楚楚的传入了那易老师耳中。他细细打量袁紫衣,见她身材苗条,体态婀娜,似乎并不会武,但是适才用石片打断鞭炮,出手却极高妙,又见她所乘白马神骏英伟,实非常物,料想此人定是有所为而来,于是拱手说道:“姑娘贵姓,请借一步上船说话。”袁紫衣道:“我姓袁,还是易老师上岸来吧。” 当时湘人风俗,乘船远行,登船后船未开行而再回上岸,则此行不利。那易老师眉头微皱,沉吟不语,他虽武功深厚,做到一派掌门,但生平对星相卜占,风水堪舆等说极是信崇,眼见炮仗被这年轻女子打灭,又说什么杀身大祸等等不祥言语,心想她越说越是难听,还不如置之不理,于是对船家说道:“开船吧!”一面喃喃自语:“阴人不祥,待到了省城,咱们再买福物,请神冲煞。”船家高声答应,有的拉起铁锚,有的便拔篙子。 袁紫衣见他不理自己,竟要开船,大声叫道:“慢来慢来!你若不听我一言,不出百里便要桅断舟覆,全船人等尽数死于非命。”易老师脸色更是阴沉,厉声道:“我瞧你年纪轻轻,不来跟你一般见识,若再胡说八道,可莫怪我不再容情。” 袁紫衣一跃上船,微笑说道:“我全是一片好意,易老师何必动怒。请问易老师大名如何称呼,我再跟你拆一个字,对你大有好处。”易老师“哼”了一声,道:“不须了!”袁紫衣道:“好,易老师既不肯以尊号相示,我便拆一拆易老师这个姓。‘易’字上面是个‘日’字,下面是个‘勿’字,‘勿日’便是‘不日’,那意思是命不久长矣。易老师此行乘船,船为水路,‘易’字加‘一’加‘水’,便成为‘汤’,‘赴汤’蹈火,此行大为凶险。舟为器皿之象,‘汤’下加‘皿’为‘盪’,所谓‘盪然无存’是以全船人等性命难保。‘汤’上加‘草’为‘荡’,古诗云:‘荡子行不归’,易老师此行只怕要死于异乡客地了。” 易老师听到此处,再也忍耐不住,伸手在桅杆上用力一拍,砰的一声,一条粗大的桅杆不住摇晃,喝道:“你有完没完?”袁紫衣笑道:“易老师此行,百事须求吉利,那个‘完’字,是万万说不得的。易老师,你到北京是去和人争雄图霸,不是动拳脚,便要动刀枪,‘易’字加‘足’为‘踢’,加‘刀’为‘剔’,因此你不是给人踢死,便是给旁人剔除。” 易老师越听越怒,但听她说得头头是道,也不由得暗自心惊,强言道:“我单名一个‘吉’字,早便吉祥吉利了,你还有何话说?”袁紫衣摇头道:“大凶大险。这个‘吉’字本来甚好,但偏偏对易老师甚为不祥,‘易’者换也,将吉祥更换了去,那是什么?自然是不吉了。”易吉默然。袁紫衣又道:“这‘吉’字拆将开来,是‘十一口’三字,易老师啊,凡人只有一口,你却有十一口,多出来的十口是什么口?那自然是伤口,是刀口了。由此观之,你此番上北京去,命中注定要身中十刀,尸骨不归故乡。” 越是迷信之人,越是听不得不祥之言。易吉本来雍容宽宏,一身富贵之气,此时眉心斗现煞意,斜目横睨袁紫衣,冷笑道:“好,袁姑娘,多谢金玉良言。你是哪一位老师门下?令尊是谁?”袁紫衣笑道:“你也要给我算命拆字么?何必要查我的家宅出身?”易吉冷笑道:“瞧你年纪轻轻,咱们又素不相识,你定是受人指使,来踢我易吉的盘子来着。我姓易的大不与小斗,男不与女斗,你叫你背后那人出来,瞧瞧到底是谁身中十刀,尸骨不归故乡。”他伸手指着她脸,大声道:“你背后那人是谁?” 袁紫衣笑道:“我背后的人么?”假装回头一看,不由得一惊,只见岸上站着一人,穿着一身粗布蓝衣,打扮作乡农模样,正是胡斐,心想不知他何时到了此处,自己全神给易吉拆字,竟没察觉。她不动声色,回过头来笑道:“我背后这人么?我瞧他是个看牛挑粪的乡下小子。” 易吉怒道:“你莫装胡羊,我说的是在背后给你撑腰,叫你来捣鬼的那人,是男子汉大丈夫,何必藏头露尾,鬼鬼祟祟?”他料定是仇家暗中指使袁紫衣前来捣乱,好使自己出行不利,此人必然熟知自己的性情忌讳,否则她何以尽说不吉之言?其实袁紫衣聪明过人,见他越是怕听不吉利的说话,便越是尽拣凶险灾祸来说。 袁紫衣正色道:“易老师,常言道良药苦口利于病,忠言逆耳利于行。我这番逆耳忠言,听不听也由得你。至于九龙派嘛,你若不去,由小女子代你去便了。” 当袁紫衣跃上船头不久,胡斐即已跟踪而至。那日他在河里洗澡时衣服被窃,赤身露体不便出来,好在为时已晚,不久天便黑了,这才到乡农家去偷了一身衣服。他最关怀的,是一本家传的拳经刀谱,这刀谱放在贴肉衣服的袋中,竟给她连衣带书,一股脑儿的取了去,心想这女子先偷我包裹,又偷我衣服,定是为了这本刀谱,心中十分忧急,一路疾赶,不久便追上了她,但见她勒马缓缓而行,却又不是偷了刀谱便即远走高飞的模样。他愈想愈疑,无法推测这女子真意何在,心想若是动手强抢,自己武功未必便胜得了她,于是暗暗在后窥视,要瞧她有何其他动静,另有何人接应,但跟了两日,始终不见有何端倪,这日在易家湾湘江之畔,却又见她向易吉起衅,竟是又要抢夺掌门人的模样。 胡斐暗暗称奇:“这位姑娘竟是有一味掌门人癖。她遇到掌门人便抢,为的是在江湖上闯万立威呢,还是另有深意,看来两人说僵了便要动手,且让他们鹬蚌相争,我便来个渔翁得利,设法夺回刀谱。本来此时牵她白马,易如反掌,但好曲子不唱第二遍,重施故伎,未免显得自己无能。”于是慢慢走近船头,等候良机抢夺袁紫衣背上包袱。 只见易吉一张红堂堂的脸膛由红转紫,嘶哑着嗓子说道:“姑娘如此说,那是骂易某无能,不可再作九龙派的掌门人了?”袁紫衣微笑道:“那也不是。易老师既然此行不利,性命可不是闹着玩的,不如把九龙派的掌门人让与我吧。小女子一片好心,纯系为你着想……” 她话未说完,突见船舱中钻出两条汉子,手中各持一条九节鞭。一个中年大汉道:“这女子疯疯癫癫,师父不必理她,待弟子赶她上岸,莫误了开船的吉时。”说着左手伸出,便去推袁紫衣的肩头。袁紫衣伸指在他手臂上轻轻一弹,说道:“功夫不行,功夫不行。”那汉子登觉臂弯中一麻,手掌没碰到她的肩头,上臂便已软软的垂了下来。另一个汉子喝道:“大师哥,动家伙吧!” 两人齐声呼哨,呛啷啷一阵响亮,两条九节钢鞭同时向袁紫衣膝头打去。他们不欲伤她性命,是以钢鞭到处,并非要害之所。 袁紫衣见两人都使九节鞭,心念一动:“是了,他们叫做九龙派,大概最擅长的便是九节鞭。”她与易吉东拉西扯,一来是挫折他的锐气,二来也是想探听他的武功家数,这时一见双鞭击到,心中大喜:“好啊,你们碰到使软鞭的老祖宗啦。”两只白白的纤手伸出,快速无伦的抓住两根鞭头,相互一缠,打成结形,身子毫不移动,微笑着站在当地。 两名汉子尚未察觉,只见鞭头并未打到她身上,反而双鞭互缠,各自用力一扯,这一来正中了袁紫衣之计,双鞭鞭头本来松松搭着,一扯之下,登成死结。两人惊得呆了,又是用力一扯,两条软鞭缠得更紧。 易吉喝道:“莽撞之徒!快退开了。”抓住长袍衣襟,向外一抖,喀喇喇一阵响,袍子上七个钮扣一齐拉脱,左手反到身后一扯,长袍登时除了下来,露出袍内的劲装结束。这一手耍得干净利落,威风十足。岸上站着的都是他的弟子家人,齐声喝了一声大采。 袁紫衣摇头道:“口采不好。这一手‘脱袍让位’,脱袍不打紧,让位嘛,却是注定把掌门人之位让给我啦。”易吉心中一凛,果觉这一手也是不祥之兆,右手伸到腰间,向外一抖,手中已多了一条晶光闪亮的九节鞭。 这一抖寂然无声,九节鞭子互相竟无半点碰撞。袁紫衣暗叫:“啊哟,不好!这手功夫我可不会,今日只怕要糟!”只见他这条鞭子每一节均有鸡蛋粗细,他身材又极魁梧,便如船头上立了一座铁塔,拿着这条大鞭,果然是威风凛凛。 这时船家收起了铁锚,船身在江中摇晃不定。易吉手臂一抖,九节鞭飞出去卷住了放在船头的铁锚,跟着一挥,扑通一响,水花四溅,铁锚又已落入江中,船身登时稳住,这一手若非手臂上有七八百斤膂力,焉能如此挥洒自如? 袁紫衣更是心惊:“他膂力强大,挥鞭无声,此人只可智取,不能力敌。”眼见他身材魁梧,年纪又大,想来功力虽深,手足就未必灵便,于是心生一计,说道:“易老师,我是女子,如在船头与你相斗,不论胜负,都于你此行不利,咱们总得另觅一个地方。”易吉心觉此言有理,可是又不愿上岸。袁紫衣说道:“易老师,咱们话得说在前头,若是我胜了你,你这九龙派掌门人之位,自得拱手相让,不知你门下的弟子们服是不服?” 易吉气得紫脸泛白,喝道:“不服也得服。但若你输了呢?”袁紫衣娇笑道:“我跟你磕头,叫你作干爹,请你多疼我这干女儿啊。”说着倏地跃起,右足在桅索上一撑,左足已踏上了帆底的横杆,腰中银丝鞭挥出,向上一抖,卷住了桅杆中心,手上使劲,带动身子向上跃高。她左臂刚抱住桅杆,右手又挥出银丝鞭再向上一卷,最后一招“一鹤冲天”,身子已高过桅杆,轻轻巧巧的落将下来,站在帆顶。这几下轻灵之极,码头上旁观的闲人无不喝采。 九龙派的弟子中却有人叫了起来:“喂,玩这手有什么意思?有种的便下来,领教领教易老师威震三湘的九龙鞭功夫。”袁紫衣大声道:“在上边比武,大伙儿都瞧得清楚些。”易吉哼了一声,将九龙鞭在腰间一盘,左手抓住桅杆,身子已离地二尺,跟着右手上搭,身子又上升二尺。那桅杆比大碗的碗口还粗,一手原是无法握住,但他手指劲力厉害,掌力又极沉雄,双手交互握抓,身子竟平平稳稳的上升,虽无袁紫衣的快捷剽悍,但在行家看来,这手功夫既稳且狠,实是非同小可。 袁紫衣眼见他离桅顶尚有丈余,心想一给他爬上,就不好斗,只有居高临下,先制止他上升,当下银丝鞭一晃,喝道:“我这是十八龙鞭,多了你九龙。”鞭梢在空中抖动,搂头盖将下来。 易吉双手不空,如何抵挡?若要闪避,只有溜下桅杆,如此一招不交,已然输了,码头上的众弟子又高声叫骂起来:“不要脸!”“这哪是公平交手?”“兀那婆娘,你下来动手!”却见易吉将头一偏,左臂抱住桅杆,右手挥动九节钢鞭,竟自下迎上,往那银丝鞭上砸去,袁紫衣生怕双鞭相交,若是给缠住了,拉扯起来,自己必定吃亏,于是抖手扬鞭,避开他的兵刃,待要回鞭再击,哪知易吉使一招“插花盖顶”,舞动钢鞭护住头脸,左臂一松一紧,身子一纵一窜,四五个起落,已稳稳坐在桅杆顶上。但听得码头上欢声大起,鼓掌如雷。 他这一来占得了有利地势,袁紫衣心中却反而放宽,因见他鞭力虽然威猛,但招数中并无特异变化,远不及自己鞭法的精微巧妙,当下身子向左一探,刷的一声,银丝鞭自右环击而至。易吉稳稳坐着,九节鞭回转,将对方软鞭挡开。 这时阳光照耀,湘江中泛出万道金波,两人在七八丈高处相斗,两条软鞭犹似鞭蛇盘旋,的是好看煞人。岸边人众固然愈聚愈多,湘江中上上下下的船舶也多收帆停舵,仰首观斗。 易吉自知轻身功夫不如对方,只是稳坐帆顶,双足挟住桅杆,先占了个不败之地,袁紫衣却是东窜西跃,在帆顶的横桁上忽进忽退。她的银丝鞭比易吉的九龙鞭长了一倍有余,只有她攻击易吉的份儿,易吉却无法反击。拆到三十余招,袁紫衣手中一条长鞭便如银蛇飞舞,招数越出越奇,易吉却只是来来去去七八招,护住了全身,一面乘机去缠对方软鞭。 一眼看来,袁紫衣似是占尽了上风,但她如此打法极是吃力,只要久攻不下,鞭法中稍有破绽,或是足下一滑一绊,那便输了。原来易吉的用心,正是孙子兵法中所谓“先为不可胜,以待敌之可胜”的意思。 袁紫衣早知他的心意,但不论如何变招进攻,他这七八招守护全身,竟是严密异常,无隙可乘,如在平地,她自可凌空下击,或是着地滚进,但自己引他高空相斗,反给他占了方便,却非始料之所及了。 又斗片刻,情势仍无变化,袁紫衣微感气息粗重,纵跃之际,已稍不及初时轻捷。易吉瞧出转机已至,待她长鞭掠过面前,突出左手,迳去抓她鞭上金球。袁紫衣一惊,软鞭下沉,哪知易吉的九龙鞭反过来一压一钩,若非她银丝鞭闪避得快,双鞭已缠在一起。易吉当真是得理不让人,瞧准了她鞭头回起之处,九龙鞭一招“金丝缠葫芦”,大喝一声,已将银丝鞭缠住。袁紫衣只觉手臂一酸,手中长鞭被一股强力往外急拉,知道若是与他蛮夺,自己必输,危急中倏出险招,右手猛地一甩,银丝鞭的鞭柄脱手飞出,绕着桅杆急转圈子,但见银光闪动,那九节钢鞭和银丝软鞭,竟将易吉双腿连同右臂,一齐牢牢绕在桅杆之上。 这一下变生不测,易吉哪里料想得到?他一惊之下,忙伸左手去去解,倏见袁紫衣扑到身前,左手一探,便来挖他眼珠。易吉左手急忙放脱软鞭,举起她左手,哪知袁紫衣这一下乃是虚招,左掌在空中微一停顿,牵制住他的左掌,跟着右手疾出,早已点中了他左腋下的“渊腋穴”。这一招在旁人看来,简直是易吉自举手臂,露出腋底任由对方点穴一般。他穴道被点,左臂软软下垂,双腿与右臂却又给缚在桅上,可说是一败涂地,再无回手之力。 胡斐在地下见她败中取胜,这一手赢得巧妙无比,不由得叫了声好,一督眼只见黄光闪动,九枚金钱镖向桅杆上袭去,分打袁紫衣后心各穴。 袁紫衣将易吉打得如此狼狈,心中大是得意,正要在高处夸言几句,逼他亲口许诺让了掌门,这才放他,料不到下面有人偷袭。这九枚金钱镖来得既快,部位又四下分散,她身在横桁之上,只要向左或是向右踏出半步,立时从六七丈高处摔将下来,如何避得?情急智生,身子向后一仰,登时摔下,九枚金钱镖一齐从帆顶掠过。船头岸上,众人呼声中,只见她双足钩住横桁,身子挂在半空。 岸上偷发暗器之人一不做,二不休,跟着又是三枚钱镖射出,这一次却是一枚袭她身子,两枚射向横桁之上,只要她身子向上翻起,刚好是自行凑向金钱镖。胡斐知道这一下袁紫衣无法避让,心中恼恨偷袭之人出手卑鄙,也是三枚金钱射出。他出手虽后,金钱镖去势却快,六枚金钱在空中互撞,铮铮铮三声,一齐斜飞,落入了江中。 袁紫衣背上惊出了一身冷汗,刚欲翻身而起,胡斐大叫一声:“这算什么?”一跃上了船头,只听喀喇、喀喇两声巨响,横桁断折,袁紫衣身子跟着横桁向江中跌落,而易吉处身所在的桅杆,却也从中断绝。袁紫衣当时头下脚上,亲眼见到何人发射暗器偷袭,胡斐如何出手相救,但横桁怎地断折,却未瞧见。 原来易吉左胁穴道被点,半身动弹不得,右手却尚可用力,急忙放开桅杆,从双鞭缠绕之中脱出手臂,眼见袁紫衣倒挂桁上,当即将全身劲力运于掌上,一掌击向横桁,喀喇一响,桁断人落。就在此时,胡斐也已跃上了船头,心想若是袁姑娘落水,这姓易的反而安坐桅顶,待他慢慢溜将下来,岂非是他胜了,当即背靠桅杆,运劲向后一撞。这桅杆又坚又粗,一撞之下只晃了几,胡斐心中急了,双腿发力,再是用力一撞,那桅杆这才断折。 眼见袁紫衣与易吉各自随着一段巨木往江中跌落,只是袁紫衣的横桁先断,身在半截桅杆之下,若是给断桅击中,性命可忧,胡斐也是个见机极快之人,当即抓起船头拉牵用的竹索,对准袁紫衣身前挥了过去,大喝道:“抓住了!”这竹索便似一条软鞭。袁紫衣身在半空,心中忙乱,她虽识得水性,但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落水,待会湿淋淋的爬起,岂非狼狈万状?突见竹索飞到,急忙伸手抓住。胡斐一挥一拉,袁紫衣借势跃起,轻轻巧巧的落在船头。 她双足刚落上船板,只听得扑通一声巨响,水花四溅,许多水珠飞到了她头上脸上,易吉与断桅一齐落水。岸上人众大声呼叫,扑通扑通响声不绝,九龙派的七八名弟子纷纷跃入湘江,争先恐后的去救师父。 袁紫衣向胡斐嫣然一笑,道:“胡大哥,谢谢你啦!”胡斐笑道:“我这‘胡’字拆开来是‘月十口’三字,大概我每月之中,要身中九刀。”袁紫衣笑得更是欢畅,心想我适才给那易吉拆字,原来都教他偷听去啦,于是笑道:“幸好你名字中有个‘非’字,这一‘非也非也’,那九刀之厄就逢凶化吉了。”胡斐笑道:“多谢姑娘金口。”袁紫衣与他重逢,心中极是高兴,又承他出手相救,有意与他修好,又笑道:“你这‘斐’字是文采斐然,那不必说了,‘非’加‘羽’为‘翡’,主得金玉翡翠;加‘草’为‘菲’,楚辞云:‘芳菲菲兮满堂’主芬芳华美;加‘系’则为‘绯’,红绯着紫,主做大官。”胡斐伸了伸舌头,道:“升官发财,那可了不起!” 两人在船头说笑,旁若无人,忽听得码头上一阵大乱,众门人将易吉连着断桅,七手八脚的抬上岸来。他年老肥胖,又不通水性,吃了几口水,一气一怒,竟自晕了过去。袁紫衣暗暗心惊:“莫要弄出人命,那事情可闹得大了。”低声道:“胡大哥,咱们快走吧!这九龙派的掌门人我也不想当了。”说着一跃上岸,伸手便去取那缠在断桅上的银丝软鞭。 九龙派众门人纷纷怒喝,六七条软鞭一齐往她身上击了下来。 欲知易吉性命如何?袁紫衣与胡斐如何脱身?胡斐能否取回拳经刀谱?请看下回分解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