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铮平素对师父佩服得五体投地,以为当世之间,极少有人能强得过百胜神拳马老镖头了,岂知这时听到师父言道,非但商家堡的主人八卦刀商剑鸣武功远胜于他,胡一刀与苗人凤的功夫又在商剑鸣之上,不由得甚感惊诧,低声问道:“那胡一刀与苗人凤是何等样的人物?”马行空道:“胡一刀的武功强我十倍,只可惜在十多年前死了。”徐铮舒了一口气道:“想是病死的了?”马行空道:“是给打遍天下无敌手金面佛苗人凤杀死的。” 这“打遍天下无敌手金面佛苗人凤”十三个字,一口气说将出来,正如空中电光一闪,轰隆隆一阵滚雷过去,更增声势。徐铮胸口一沉,正待说话,猛听得门外隐隐马蹄声响,大雨中有十余匹马急奔而来。 那面目英俊的青年与那美貌的少妇听到马蹄声音,互相望了一眼,虽然强自镇定,但仍是露出了惊惶之色。那青年拉着少妇的手,挪动坐位,似是怕火堆炙热,移远了一些。 那十多匹马奔到庄前,戛然而止。但听得数声呼哨,七八匹马绕到了庄后。马行空一听哨声,脸上变色,低声道:“定着点儿。”徐铮极是兴奋,声音发颤,问道:“那话儿来了?”马行空不再回答,大声喝道:“大伙儿抄家伙,护镖!”这几字一喝,镖行人众登时大乱,知道有劫镖的黑道强人到来,各人一跃而起,趟子手与戚杨两位镖头指挥车夫,将十余辆镖车围成一堆。马一凤反而脸有喜色,拔出柳叶刀,说道:“爹,是哪一路的?”马行空皱眉道:“还不知道。”接着自言自语:“这一路朋友好怪,道上也不踩盘子,就这么说到便到。” 一言方罢,只听得围墙上托托托接连声响,七八名大汉一色黑衣打扮,手执兵刃,一字排开的站在墙头。马一凤扬起右臂,就想一枝袖箭射出。马行空脸色一沉,低声喝道:“别胡来!瞧我眼色行事。”那些黑衣大汉望着厅上众人,一言不发。 砰的一声,大门推开,进来一个汉子,身穿宝蓝色缎袍,衣服甚是华丽,但面貌猥琐,与一身衣服极不相称,这人抬头望了望天,但见大雨倾盆而下,嘿的一声笑,足尖一点,倏地穿过了院子,站在厅口。这一下飞跃身形快极,大雨虽密,却只在他肩头打湿了数点。徐铮与马一凤对此人本来不以为意,突然见他露了这手轻功,这才有忌惮之心,向马行空望了一眼。 马行空右手握着了烟袋,拱手说道:“请恕老汉眼拙,没曾拜会,朋友尊姓大名,宝寨歇马何处?” 商家堡少主人商宝震听到马蹄声响,早已暗藏金镖,腰携利刃,来到厅前。只见那盗魁手戴碧玉戒指,袍上闪耀着几个黄金扣子,左手拿着一个翡翠鼻烟壶,不带兵器,神情打扮,就如一个暴发富商。只听他说道:“在下姓阎名基,老英雄自是百胜神拳马行空了?”马行空抱拳道:“不敢,这外号是江湖朋友给在下脸上贴金,浪得虚名,不足挂齿。”心中暗忖:“阎基?那是什么人?没曾听过江湖上有这等脚色。” 阎基哈哈一笑,指着站在墙头的黑衣大汉说道:“弟兄们饿了几天肚子,想请马老英雄赏口饭吃。”马行空道:“阎寨主言重了。铮儿,快取五十两银子,请阎寨主赏赐弟兄。”他这是按着江湖规矩行事,但瞧对方的神情声势,决非五十两银子所能打发。阎基果然仰天哈哈一笑说道:“马老英雄保镖,一保就是三十万两,阎某眼界虽小,区区五十两倒还不在眼内。”马行空心中嘀咕:“此人信息倒灵,怎打听得清清楚楚,咱们保了三十万两镖银?”眉头一皱,仍按江湖规矩说道:“想我马某有什么本事,全凭道上朋友给脸罢了。阎兄今日虽是初见,咱们东边不会西边会,马某有幸,今日又多交一位朋友。不知阎兄有什么吩咐?” 阎基道:“吩咐是不敢当的,只是在下生来见财开眼,三十万镖银打从鼻子下过,不取有伤阴德。但马老镖头既然开口朋友,闭口朋友,这样吧,在下只取一半,暂借十五万两银子。”也不待马行空如何答话,手一挥,墙头上的大汉一一跃下,奔到厅口,有人问道:“一齐取了?”阎基道:“不不,拿一半,留一半!有饭大家吃。”那些大汉轰然答应,就要往镖车走去。 马行空勃然大怒,见那些大汉从墙头跃下时身手呆滞,并无一个高手在内,已无担忧之心,淡淡说道:“阎兄定是不肯留一点余地了?”阎基愕然道:“怎么不留余地?我不是说取一半,留一半?” 徐铮到此时再也忍耐不住,站出来大声说道:“亏你在黑道上走,也听过飞马镖局的威名没有?”阎基道:“倒没听见过。”身形一晃,忽地欺到厅右,拔下插在车架上的飞马镖旗,将旗杆一折两段,掷在地下,随即伸脚在旗上一踏。 这件事当真是犯了江湖大忌,劫镖的事常有,却极少有如此胆大妄为的。镖行人众个个大哗。徐铮更不打话,冲上去一招“跨步击掌”,左掌向他胸口猛击过去。阎基侧身闪避,说道:“小子,讲打么?”左掌一沉,急抓他的手腕。徐铮变“后插步摆掌”,左手向后勾挂,右掌猛力向上摆举,迳击敌人下颚。阎基头一偏,右拳直击下来。这一拳来路极怪,徐铮急忙摆头让开,砰的一声,肩头已中了一拳。但感他拳力极沉,只震得他胸背隐隐作痛。徐铮脚步一晃,险些摔倒,幸好他身强力壮,下盘马步扎得极稳,忙变“仆腿穿掌”身子一矮,右腿屈膝蹲下,左掌穿出,那是卸力反攻,确是少林武功“查拳”的高明招数。 那阎基并不理会,微微一笑,左腿一钩,向后倒踢。这一腿来得更是奇特,徐铮大骇,急忙窜上跃避,阎基乘机直击,正中他的胸口。这一拳好生厉害,徐铮仰天一跤跌倒,在地上连打了几个滚,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,极硬朗的一个小伙子,竟给这一拳打得站不起身。群盗轰然喝采,叫道:“这一拳够这小子挨的。” 镖行中人见阎基出手如此狠辣,均是又惊又怒。马一凤伸手去扶徐铮,急得要哭,连问:“师哥,你怎么啦?”马行空一生行走江湖,不知见过多少大风大浪,但这盗魁使的是什么拳脚,却半点也认不出来。只听得那几个侍卫也在低声议论“这点子是哪一派的?”“瞧不出来。有点像五行拳。”“不,五行拳没那样邪门。” 马行空走上两步,抱拳道:“阎兄果然好武艺,多谢教训了小徒,也好让他知道江湖上尽多能人。”阎基笑道:“我这几下三脚猫算什么玩意儿,这就请教你马老英雄的百胜神拳。”马行空见他满脸油光,说话贫嘴滑舌,不折不扣是个泼皮无赖,怎地又练就了这样一身怪异武功,实是奇怪。心中打定了主意,我是只守不攻,且认清他的怪路再说,当下凝神斜立,双手虚握。 那三名侍卫、商宝震、以及镖行人众一齐凝神观斗。大家知道这一场斗拳,不但关系着三十万镖银的安危,也即是马行空身家性命、一生威望之所系。大厅中人人肃静,只听得火堆中柴炭爆裂,发出轻轻的必卜之声,院子中大雨如注,竟无半分停息之意。那青年公子自和那美貌少妇并肩低声说话,对马阎的争斗毫不予注意。 阎基从怀中取出鼻烟壶吸了一口鼻烟,他也知马行空是个劲敌,将辫子在脑顶上盘了几圈,叫道:“光棍祖上不积德,吃饭就得靠拼命!”忽地猱身直上,左拳猛出,向马行空击去。马行空待他拳离胸口半尺,一个“白鹤亮翅”,身子已向左转成弓箭步,两臂先向后成钩手,再行平举反击,他使的仍是少林派中极普通的“查拳”,但架式凝如山岳,出手抬腿,美观已极。那青年对镖客与强人的斗争本来并不在意,这时见马行空的拳法稳练、招式锋锐,不由得留神观看。那美妇对武艺似乎从心底里觉得厌憎,连叫两声:“归农,归农。”那青年随口漫应,心神却贯注在二人的拼斗之上。那美妇伸手摇了摇他的肩膀,说道:“一个糟老儿,一个泼皮混混打架,当真就这么好看。”那青年听她语言之中大有不悦之意,忙转头笑道:“这泼皮的拳脚很是特别。再说这个人我也有点儿相识。”那美妇叹道:“唉,你们男人,天下最要紧的事儿就是杀人打架。”那青年笑道:“你不要我看我就不看。那你向着我,让我瞧着你那美丽的脸蛋儿瞧一个饱。”那美妇低低一笑,极是娇媚,果真抬起了头望着他。两人四目交投,脸上都充满了柔情蜜意。 这时马行空与那盗魁阎基,却已斗得如火如荼,激烈异常。马行空的一路查拳堪堪打完,仍是占不到半点上风,那阎基的拳脚来来去去只有十几招,或伸拳直击,或钩腿反踢,或沉肘擒拿,或劈掌夹腿。二等御前带刀侍卫何思豪看了一阵,早察觉他招数有限,但马行空居然战他不下,实在有些好笑。 眼见马行空使一招“马档推拳”,上身成骑马势,右手抽回,左手向前猛推,何思豪叫道:“沉肘擒拿。”果然不出所料,阎基手肘一沉,就施擒拿手抓他手腕。马行空急忙变招,手臂缩回,微微转身。何思豪笑道:“钩腿反踢!”阎基果然钩起右腿,向后反踢。马行空的武功高出何思豪不知多少,何思豪既已事先瞧出,他岂有预料不到之理?但说也奇怪,明知他要钩腿反踢,竟然无法施行伏着破他。 马行空号称“百胜神拳”,少林派各路拳术,全都烂熟于胸,眼见查拳奈何不得对方,招数一变,突然快打快踢,拳势如风,令观者目眩神驰,却是一路“燕青拳”。 那燕青是宋朝梁山泊上好汉,当年相扑之术,天下无对。这一路拳法传将下来,讲究纵跃起伏,进退挑打,全是进手招数。马行空年纪虽老,身手却是矫捷异常,窜高伏低,宛如狸猫相似。阎基一见敌人变招,竟是理也不理,仍旧是那十几招又笨又丑的拳脚翻来覆去的使用。商宝震、徐铮、马一凤,以及戚镖头、杨镖头见这盗魁的武功如此古怪,都是诧异万分。每人看到此时,都已料到他下一招,是伸拳直击,还是劈掌夹腿,不禁随着何思豪叫了出来,但马行空始终奈何他不得。只见马老镖头“上步进肘掴身拳”,“对面抢快打三拳”,“左右跨打”,“踢腿撩阴十字拳”,“反身栽锤”,一招接一招,拳头犹如门外的狂风暴雨一般进攻。阎基只是一招伸臂直击,就将他所有招式尽数破解了。 那独臂人和黄瘦小孩一直缩在屋角之中,瞧着马行空和阎基比武。独臂人低声道:“小爷,你仔细瞧那个盗魁,要瞧得仔细,千万别忘了他的面目。”小孩道:“平四叔,干么啊?干么要瞧他。”独臂人道:“你记着他,永远不要忘记了。”小孩道:“他是个大坏人么?”独臂人咬牙切齿道:“阴差阳错,教咱们在这里撞见了他。你暗暗瞧他,可别让他知觉。” 过了一会,独臂人又道:“你总说功夫练得不对,你仔细瞧着他,许就练对了。”小孩道:“干么呀?”独臂人眼中微有泪光,低声道:“现在还不能说,等你年纪长大了,武艺练好了,我会原原本本说给你听。”小孩看阎基拳打脚踢,姿式极其难看,但隐隐似有所悟,忽地大叫一声:“平四叔,这个人的拳脚我有些懂啦。”独臂人道:“不错,你好好瞧着。你那本拳经刀谱,前面缺了两页,以致你总是说瞧不懂。那缺了的两页,就在这阎基身上。” 小孩吃了一惊,黄黄瘦瘦的小脸蛋儿上现出一些红晕,目不转瞬的望着阎基,又问:“怎么会在他身上?”独臂人道:“将来自会跟你说。他本来不会什么武功,但得了两页拳经,学会了十几招残缺不全的拳法,居然能够和第一流的拳师打成平手。你想想,那拳经刀谱共有二百多页,等你将来学会全了,能有多大的本事。”那小孩听了甚是兴奋,更加用心瞧两人比武。 场中虽是两人比武,但可看的却只有一人,阎基来来去去这十几招,实在大家都看得腻了,马行空的拳招却是变幻百出。一套“燕青拳”奈何不了对方,忽然拳招又是一变,使出一套“鲁智深醉跌”,但见他疯疯癫癫,似醉似狂,拳路好像全然不依章法,忽而卧倒,忽而跃起,“罗汉卧睡”,“仙人渴盹”,这一路拳实在打得精彩百出。此时阎基那十几招笨拳却渐渐不管事了,对方拳脚来路也看不明白,不由得心下着慌。猛听得马行空喝一声:“着!”一脚“鲤鱼翻身搅丝腿”,正好踢在他的腰间。阎基痛得弯下了腰。马行空知道对方功夫了得,这一脚虽然踢中要害,恐怕仍然难以使他身带重伤。 若是平常比武较量,胜了这一腿自然可以收手,但这番争斗关连三十万两镖银,如容得敌人喘息片刻,重起争端,也未必定能再胜,当下得理不让人,纵身上前,一腿“拐子脚”,又往他后心踢去。 群盗齐声大哗。阎基忽地一脚钩腿反踢,来势变幻无方,马行空虽然经验丰富,一时竟见不及此,被他这一腿踢在小腹之上,仰天一跤直摔出去。马一凤与徐铮双双抢上,扶起父亲。但见他面如白纸,连声咳嗽,只说:“拼死护镖!” 徐铮与马一凤各持单刀,护在马行空两旁。阎基受伤也自不轻,右手挥了几下,两名黑衣大汉走了上来。阎基叫道:“取镖吧!还等什么?”群盗各出兵刃,一齐向镖客们杀去。马一凤、徐铮、戚镖头、杨镖头大呼酣战,大厅中乒乒乓乓,打得好不热闹。 群盗人多,除阎基外虽无高手,但马一凤与徐铮要分心照料父亲,给群盗两下里一攻,情势登见危急。 商宝震拔出八卦刀,叫道:“三位侍卫大人,咱们动手吧!”何思豪道:“好,赶去强盗再说。”四个生力军加入战团,那三位侍卫武功只是平平,商宝震使开八卦刀法,宛似生龙活虎一般。 他见马一凤给两名盗贼用兵器封住了,渐渐施展不开手脚,当即赶上去喝道:“男子汉欺侮姑娘,还是两个斗一个,不害臊么?”刷的一刀,就往那高个儿的盗贼头上砍去。那人回鞭招架,几个回合,被商宝震刀中夹掌,左掌一掌按在他的胸口,将他击得直掼出去。马一凤喘息道:“行了,这一个让我来料理。”商宝震一笑退开,迳去帮助徐铮,三刀两掌,又打发了一个盗贼。徐铮感激之余,甚是钦佩师父眼光,这少年的武功果然远在自己之上。 这么一来,厅上情势变换,群盗纷纷败退,就要往门口退出去,猛听得一人清声长啸,叫道:“大家住手,我有话说。”众人斗得甚紧,无人理会。突见人影一晃,一人伸掌在商宝震面前一摇。商宝震举刀削去,那人右手一钩一带,已将他的八卦刀夺了下来,往地下一摔。 商宝震大惊,急忙跃后,瞧那人时,原来就是那衣服华贵的青年相公。那青年大踏步走入人丛,两手钩拿拍打,只听叮叮当当,兵刃落了一地,原来都被他施展小擒拿手法,夺下了抛在地下。群盗与众镖客惊得面面相觑,各自跃开,呆呆的望着他。阎基一愕,忽然记起了十余年前之事,叫道:“田相公!是你?” 那青年相公却已想不起他是谁,奇道:“你怎地认得我?”阎基笑道:“十三年前在沧州府,小的曾服侍过你老。”那青年低头一想,恍然记起,说道:“是了,你就是那个跌打医生。怎么学会了一身武功,做起寨主来啦?”阎基上前请安道:“全凭你老栽培。”原来这青年正是天龙门北宗的掌门人田归农。 镖行人众眼见已可驱退群盗,哪知这田相公不但武功强极,还与盗魁是旧交,这一下可糟糕已极。马行空低声嘱咐,叫大伙儿护住镖车,瞧他眼色行事。田归农双目自左至右在众人脸上横扫一遍,然后又自右至左的横扫过来,再向天井中倾盆而下的大雨望了一眼,眼光却定在飞马镖局的镖车之上,说道:“阎兄,今天的买卖你是赔定啦。”阎基陪笑道:“您老人家别见怪,也是弟兄们少口饭吃,走投无路,这才干起这没本钱的买卖来。咱们定当改过自新,不敢忘田相公今日的恩德。”田归农哈哈大笑,说道:“你怎么跟我闹起这一套虚文?老阎,你拿五万两镖银够不够使了?”阎基一怔,陪笑道:“您老人家开玩笑啦。”田归农道:“开什么玩笑?这里三十万镖银,我取一半十五万,余下的你取五万,还有十万两你说怎么分?” 阎基喜出望外,忙道:“你老人家一并取就是了,还分什么?”田归农摇头道:“那不成话,这哪里还有江湖义气?适才咱们进来避雨,我…我…我娘子衣服湿了……”那美妇听他说“我娘子”三字,脸上一红,神态微现忸怩,向田归农微微一笑。田归农报以一笑,继续说道:“镖行这位马姑娘借衣服给她,这一番情份不能不报,咱们给马姑娘留五万两。还有,这里三位侍卫大人在此,常言道:见者有份,每人分一万两。余下二万,就送给此间主人。你说我这分配法儿公不公道?”阎基连连鼓掌,大叫:“公道之极,公道之极!我早说你田相公是天下第一等慷慨之人。” 马行空、徐铮、马一凤等听他侃侃而谈,旁若无人,似乎这三十万两镖银倒是他囊中之物一般。马行空身受重伤,这么一气,更是险欲晕去。徐铮眼望师父,只问:“怎么办?怎么办?”马一凤怒道:“什么怎么办?”一弯腰拾起地下的单刀,叫道:“姓田的,你当咱们是死人还是活人?”说着扬起单刀,迳往田归农扑去。 田归农笑道:“你别逼我动手,我的娘子可要呷醋。”那美妇啐了一口,笑骂:“贫嘴!”但似对他的轻薄口吻甚为喜爱。马一凤却是个性格端庄的姑娘,上步一刀拦腰横砍。 田归农笑道:“唉哟,不好,我娘子不许我和女人打架。”手指在她刀背上用力一击,马一凤拿捏不住,脱手撒刀。田归农手法快极,右手抢过刀柄,左手已拿住她的手腕,举起刀来,作势要往她头颈中砍下去,口中却叹道:“似这般如花如月貌,怎叫我不作惜玉怜香人!” 商宝震和徐铮见他戏弄马一凤,双双抢出。商宝震右手一扬,一枝金镖取他左目。徐铮急了,来不及拾取地下兵刃,飞脚就踢敌人后心。田归农倏地回身,撒刀擒拿,抓住他的足踝,往上一提。徐铮身子倒转,只感腿上一阵剧痛,失声大叫,原来那枝金镖打进了他右腿。田归农挥手一抖,徐铮的身子犹如一柄扫帚般横扫出去,在马一凤腿上一撞,两人跌在一起。 众人见田归农戏弄二人,如玩婴儿,哪里还敢上前? 田归农道:“阎兄,你把镖银就照适才我说的那么分了,套一辆大车,我和娘子乘坐,咱们身有急事,须得冒雨赶路。”阎基大喜,连声答应。群盗从镖车中取出银鞘,五万两的堆成一堆,三万两二万两的又各作一堆,分别堆在地下,向车夫们喝道:“乖乖的赶路。”要知北道上有个规矩,绿林豪客劫镖抢银,却不伤害车夫,甚至脚力也依常例付给,但若车夫不听嘱咐,自然又作别论。 众车夫见了这等情势,哪敢不依,冒着大雨,将银车一辆辆推出去。马行空见银车出去一辆,心中就发一阵疼,只见一辆骡车赶到庭前,田归农扶着娘子,正要上车。只要骡车一行,马行空就是身败名裂,一世辛苦付于流水了。他颤巍巍的站起身来,突然纵起,叫道:“我给你拼了!”双手犹如铁钩,猛往田归农脸上抓去。那美妇甚是害怕,吓得叫了一声。田归农侧身出掌,一掌击向他肩头。马行空若是未受重伤,这一掌自然打他不着,但此时全身筋骨不听使唤,眼见掌到,竟然不能闪避,砰的一声响,身子飞起,向院子中跌了进去。 猛听得一人嗓子低沉,叫道:“好功夫!”这三字一出口,田归农和那美妇登时如见鬼魅,二人面如白纸,身子发颤。田归农用力一推,将那美妇推入车中,飞身而起,跨上了骡背,双腿急夹,挥鞭催骡快走。哪知他连连挥鞭,这骡子只跨出两步,突然停住,再也不能向前半尺。众人齐站在厅口,从大雨中望将出去,只见一个又高又瘦的大汉,左手抱着一个包裹,右手拉住了大车的车辕。那骡子给田归农催促得急了,低头弓腰,四蹄一齐发劲,但大汉拉着车辕,大车竟似钉牢在地上一般,动也不动,此人神力,实足惊人。 那大汉低沉着声音道:“进去!”田归农尚自迟疑,车中的美妇却跨出车来,向那大汉瞧也不瞧,昂然走进厅去。田归农慢慢跨下骡背,经过那大汉身旁,也跟着进厅。他全身被雨淋得湿透,却似丝毫没有觉察,目光呆滞,失魂落魄一般。那美妇招手叫他过去,坐在她的身旁。那高瘦大汉大踏步进厅,坐在火堆之旁,向旁人望也不望,打开包裹,原来里面是个二岁大的女孩。他怕冷坏了孩子,抱着她在火边烤火。那女孩正自沉沉熟睡,圆圆的眼旁却挂着两颗大大的泪珠。 马一凤、徐铮和商宝震三人扶着马行空起来,见田归农对那高瘦大汉如此害怕,都是又惊又喜。马一凤道:“爹,你的伤处还好么?这…这人是谁?”马行空道:“他…他是…打遍天下无敌手…金…金面佛苗人凤…”一句话说完,已痛得晕了过去。 欲知苗人凤此来究竟,请看下回“商家堡风去变幻”便知。 |